刚刚过去的这个周末,在杭州、北京都有书展可逛。
在杭州良渚大屋顶举办的阅读生活节上,在北京的图书市集上,上万名读者与近百家出版社、书店与文化机构编辑实现了面对面的交流——这些年由于疫情的影响,很多城市已经很久没有举办这样的线下书展了,这也成为人们精神生活中分外可贵的一个瞬间。
这期读书版,我们请在书展现场的文化记者、出版社编辑、独立书店主理人一起畅谈逛书展的滋味与收获。借用图书编辑管晓彤的一番话:“书籍像一座座灯塔,连接了作者与天地,也连接了因为热爱书而相遇的每一个人”。
这也是我们为什么迫不及待想和你分享书展的初心。
有趣的是人,是对书的同频共振
张磊文化记者
杭州很奇妙,以前逛上海书展,每个出版社都有不小的门面,摆上各式各样的重点书、畅销书,过道还很宽敞,那种逛法反倒没有这种略显拥挤感的书展来得有趣。
因为,有趣的是人,还有人与人之间的连接。
这些连接的信号就是大家对一本书的同频共振。出书不易,所以出版社的营销编辑对于带去的书都了如指掌,很容易就和他们对上了暗号,有种找到了组织的感觉。
我在新星出版社“午夜文库”的柜台前停的时间最长。一开始我们在聊大热的《Blue》和《绝叫》,对作者叶真中显的文笔大加感慨,还有伊坂幸太郎的神来之笔。我边打量着书脊上的编号边说,原来午夜文库都出了这么多了呀,还有不少国内的作者,可惜我国内的看得少,了解得不多。她说,来来来,这本《深藏于骨》不错,社会派推理,给你看。我说,“行”。
场地有限,其实每家出版社带的书都不多,于是尽可能带的都是拳头书、重点书,是可以拿出来值得骄傲的书。社科文献出版社的“甲骨文”系列搬来了它们的特装书,印刷精致考究;现场遇到了晓风书屋和单向空间的朋友,他们很默契,都没有搬书过来,“因为这些出版社的书我们书店都有,搬过来和他们竞争不太好”。这是同行之间的温暖和照顾。
晓风书屋带来的是色调统一的企鹅出版集团的各种出版物和衍生品,单向空间则带来了记录了过去两年各种事件原声的声音盒子,还有明年的猫猫历。
这是书店的另一种可能,也是书籍的另一种可能。
我离开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书展那幢小楼的灯很亮眼。那天晚上,不少出版社的朋友在结束一天的营业后,兴奋地发了朋友圈,我认真地一一给他们点了赞。
欢迎你们来杭州,也欢迎你们带着书常来。
杭州的读者们在阅读选择上,有着一种奇妙的尝试精神
彦乐99读书人编辑
杭州七月初,我们收到了书展的参展邀约。已经整整半年都无法和读者见面,我们特别珍惜每一次线下活动,早早就开始准备参展书单。
临近举办日期,一些顾虑也不自觉冒出来,活动场地是什么样?杭州的读者喜欢什么书?我们的书会不会一本都没人买?到了市集开始前两天,又要担心台风“梅花”会不会耽误行程,15日一早起床就盯着台风实时路径图!
幸好三天都是好天气,我们也充分感受到了杭州读者的热情。杭州的读者们在阅读选择上,有着一种奇妙的尝试精神和自我判断,有几位读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位完全不在“那不勒斯四部曲”常规读者画像里的中年男士买走了摊位上最后一套布面精装版,还不断地向同来的友人推荐,在旁人说这套书装帧漂亮,摆在书架上很好看时,他果断反驳:书当然是拿来读的!
一位由妈妈带着的七、八岁小女孩自己挑选了布劳提根的《在西瓜糖里》,因为她喜欢这本书橘粉色的封面,她妈妈尊重了这个选择。一位青年在摊位上翻阅了很久《爱说教的男人》,最后买下了它。还有更多读者,被我们摊位上一大堆彩虹色封面的短经典吸引而驻足,在简单的交流之后,他们会非常乐意去认识一位陌生作家的作品。
都说每本书都有属于它自己的读者,但在大数据时代里,那些没有被推送到数据的人,会成为某本书的读者吗?他们会如何邂逅一本书呢?
“仅仅得到你已经知道你想要的书,是不够的。最好的东西是那些在你获得以前根本不知道想要的东西”。
图书市集或许就创造了这样一种场景:所有在场的人都和“书”有关,他们“刻意”地制造了阅读的氛围,希望在短暂的相遇里,把他们所热爱的作者和书籍,面对面地推荐给你,把你拉入他们的阅读“阵营”。而在和真实的书业人交流后,在摊位上偶然拿起一本能翻阅的实体书之后,那些有阅读热情、也有阅读迷惘的读者也能收获更多大数据推送以外的东西吧。
江浙沪有比想象中更多的独立书店
管晓彤乐府文化编辑
杭州书展刚刚进行一个下午,我们带来的部分书就已经面临售罄。为了接下来的活动,几位杭州本地的编辑只好回家搬来自己布满了索引贴和笔迹的样书,这些饱经时间洗礼的“二手书”,也迅速被热情的杭州读者“扫荡”一空。
作为编辑,书展上还有两点让我印象深刻。
一是杭州的家长们对于教育理念更为先进的绘本和儿童理论书的渴求。我们摊位上卖得最好的,分别是《童年美术馆》(售出7本)和《四季》(售出19本)《歌谣》(售出14本)。这让我对做书这件事更为充满信心,紧跟着经济增长提升的,就是人们对于精神文化产品,尤其是下一代精神文化产品的需求。
另一点是,江浙沪有着比我们想象中更多的独立书店。仅一天时间,我们就结识了三位书店主理人,每一位都在摊位上畅聊了半个多小时。其中,最远的一家在温州瑞安,店主小心翼翼地驻守在摊位旁听我们向路人介绍了很多本书,然后挑选了几本她最有兴趣的,礼貌地询问我们编辑个人对这几本书的阅读感受,鼓起勇气向我们发出邀请,“我有一家小小的书店,有一群比较固定的读者,我们常常自己在店里开读书会,想问一下,如果有可能的话,以后有没有机会邀请你们编辑或者作者,到我们书店一起参与读书会的分享?”
她讲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于书籍与阅读的热爱。当然,我们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老板涂涂曾说,“做书是一种关系”。作者与世界发生关系,编辑在与作者的合作、交流关系中,将作者书写的关系传递给读者。如今我更加觉得,借助这些编辑用心做出的好书,我们与读者之间,也形成一种默契、强韧、动人的关系。书籍像一座座灯塔,连接了作者与天地,也连接了因为热爱书而相遇的每一个人。
让这些无处安放的情绪有所归依
晓敏明室Lucida图书编辑
杭州我们已经太久没有当面看到读者的反应、听到读者的反馈,已经太久没有在现场与他人相互关联。
从上海急急来到杭州,抬头看到展示墙上张贴着我们的书封,以及面前人头攒动的现场,忽然心中一动:这里是现场,这里是不同于日常的时间,我身处其中……似乎意识到的这一秒,就已经开始赋予我慢热的激情。
在这次书展中,几乎每一个在摊位前停留并翻开《邂逅》的读者,我都会疯狂推荐第61页开始的那一章。因为那是我最喜欢的部分,是我在改红稿时眼泪直流的部分。只要我自己真的喜欢,我猜也一定会有人感同身受。
书就是有这样的力量,接触的瞬间,把所有相似相关的感情凝聚在一起,让这些无处安放的情绪有所归依。希望所有接触的瞬间,都是一场美好的邂逅。
去寻找艺术书籍的新路径
蔡邦尼散步去主理人
杭州书展上有传统的出版社、文化空间,也有独立书店、艺术书机构、选书公司等。当然也有像我们这样的艺术商店和一些个体创作者。个人感觉这样的阅读活动非常有意义——艺术书籍本身在不断发展新思维的途径上,大众阅读是不可被忽视的一个因素。
说回到我们在厦门艺术商店的名字“散步去”,这其实是我们在追求的一种状态,是一种自然、清新,可以将自己舒展开来的一种当下。在杭州,参加书展之余,我们走访了几家独立书店。牡蛎书店,一家可以点杯咖啡,让自己静静买书、看书的店。这家店特别“蚌”,让人很想坐下来好好地认真看会儿书。而尤利西斯书店,则是一家热情交流、有着“放之四海而皆准”氛围的一家书店。由于时间有限,还是有许多想去的空间,例如大兜、uecprojectstore、crabshop、单向空间、普通读者等等,都没来得及一一拜访。好在他们也都参与了书展,我们在短暂的摆摊前后得以交流。
在杭州散步,发现这座城市在艺术与文化的一些小侧面。在发达的实体商业与互联网经济之下,在城市缝隙里,还藏着许许多多的创作者和空间。他们在用自己的想法与创作,默默而缓慢地,耕耘着杭州这座城市的文艺土壤。
带走一大包的音乐回忆
徐哲飞安合空间主理人
杭州音乐,有一种魔力,就像魔术师在显现终极大招之前的打了一下响指,“咔嗒”一声,乐声一进到耳朵,便点亮了所有的感官系统,也随即让你看到的周遭世界,瞬间明亮起来。
参加书展的这三天,与其说在售卖唱片,不如说是在欣赏人们在遇见心爱声音时种种美好,看过奥斯卡的精湛演技,更懂得珍惜这日常流露的纯粹点滴。
来摊位的人熙熙攘攘,能一件一件细看的小朋友可不多见。大部分家长带着孩子经过这一堆老古董,所说的不外乎是“这是我们之前听的玩意儿,现在孩子肯定见都没见过”。可我却碰到一位把一张张CD的乐队名都念出来的孩子,约摸七、八岁,当他把所有唱片看了一遍,爸爸说可以选一张做礼物,孩子挑了一张Coldplay,满足地离开。
快节奏的生活,能静静听完一首曲子的人,真不多了。临近收拾撤展,大家都在匆忙打包,我也没那么急切,想着人都走了,终于可以大声放歌。缓缓走来一位姑娘,翻拣着我整理的“村上春树书里提及的唱片”,发现了一张在《挪威的森林》提到的《月光》钢琴曲,问到:“现在很吵,放这个感觉会不会不太搭?”
“没事,这是德彪西的成名作,好听。”
于是,唱针移到A面《贝加马斯克组曲》第三首,“咔嗒”落下,就这样打开了月光的阀门,月的光影隽永倾洒,姑娘静静坐在唱机前,左边夹杂我整理的,右边伴着些许露台的风,思绪停在某个回忆的角落……一曲听罢,姑娘眼眶微红,道谢离开,还说这样的一刻,会记很久很久。
我也打包完毕,带走一大包的音乐回忆。
我们还能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什么
冯曦和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编辑
北京最早开启北京图书市集,大概在年的“世界图书日”,“启真馆”是最早的“摊主”之一。在这样的图书市集上,将出版社、民营出版公司作为市集主体,把编辑们从书稿堆里拉出来,支个摊位,直接面对读者,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的工作,和自己做的书。做书的人直接面对读者,在以往还是很少见到的。
启真馆作为浙江大学出版社在北京的出版中心,此前,都是只见其书,不见其人。而在市集上,很多朋友也终于和我们对上号了,“呀,这本书是你们出的啊”。
我的一位同事,周五到了现场,放下书箱就冲出去买了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新民说的《发明人类》。我们选的书,每种仅有几本,有些还是我们编辑用的样书。我们会精选一些比较有标识度和影响力的图书,比如《维特根斯坦传》《加缪手记》《我们赖以生存的隐喻》,然后再搭配一些新近出版的图书。
我们尽量给读者低一点的折扣,让读者把书带回去。为什么说是“带回去”而不是“买回去”呢?因为我们不是为了卖书来参加图书市集,我相信我们同行也是这样想的,我们把图书市集作为展示自己的内容的平台,让更多读者、同行们能够更直接地了解我们,面对面和我一起交流,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们也知道读者们喜欢什么,同行们在做什么。读者们每“带回去”一本书就是对我们多一分了解,能够做到这些,要远远胜过带来的“收入”。
很多读者在和我们交流过程中,会询问书的内容怎么样?引进的书会问翻译的怎么样?这本书用的是什么纸?你是这本书的编辑吗?这么多书是怎么做出来的,书为什么不这样做,而是那样做等等,这些有意思的互动,也会给我们接下来的策划选题和出版工作带来很大的益处,我们直接地了解到读者需要什么,喜欢什么,我们还能为读者朋友们提供什么,我们可以试着做一些有益的改变。
现在互联网购物很方便了,为什么大家还对图书市集的兴趣这么大呢?来逛一逛,立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