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女侠》与《神奇女侠》在结构上有某些对称之处,比如恶神对人性的潜在操弄,黛安娜与史蒂夫在人类世界的主客关系倒置,黛安娜必须再一次的痛失所爱才能换来再一次的羽化成长。
在调性和主旨方面,两部是彻底的截然不同,这种差异性可能会造成部分观众的不适应,它不如前部那样紧凑、稳健、动作与剧情均匀调配,有了上部的成功打下基础,在创作上更有话语权的导演开始想要任性冒点险,不敢说这是执行度完美的一次任性,但至少是具一定程度可观的任性。
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的《神奇女侠》和80年代的《神奇女侠》中间有着极大的时间跨度,如果时空仍想设置在过去,派蒂·杰金斯大可继续拿二战、越战、冷战做文章。
但如此一来题目便太过重复,那多没意思,战争的话题似乎没有再延伸下去的必要,直接跃至80年代,绝对会是完全新鲜的尝试。于是乎《神奇女侠》系列自此俨然成了某种「年代记」,每一部皆可视作针对人类文明特定时期的历史观察与讨论。
《神奇女侠》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浮士德寓言,如同《神鬼愿望》或《魔法奇幻秀》,主角被实现的欲望都是必须用对等的代价换取,受到利诱而签下魔鬼契约的主角,势必也都会后悔他们做出许下心愿的决定,而他们会在改正错误的过程中汲取教训,无论犯下的错误有无可能被改正。
然而许下不该许的愿已非多么新奇的题材,这或许也是官方在整个宣传期并没透露太多主线剧情的其一因素,毕竟走向实在太容易被料到。
《神奇女侠》不追求在「换取心愿」的既定游戏规则埋下推翻老梗的逆转,而是改做元素的混搭,将魔鬼契约的概念结合反映时代氛围。
80年代的美国,正脱离70年代的萧条、社会正发蓬勃的时期,里根总统重新复苏了国内经济,生活趋于安稳的人们,此时更加着重于个人的内在所求,渴望财富、美貌、渴望拥有更多,这似乎即是魔鬼诱发凡间私欲,魅惑人心签下交易的最好时机。
向大众推销满足渴望的大亨麦克斯·洛德正扮演着魔鬼的代言人角色,但为挽救岌岌可危的事业而焦虑苦恼的他,不甘只做魔鬼的代言人,更想要成为吞噬众生灵魂的魔鬼本身。
派蒂·杰金斯曾在宣传第一部时透露,克里斯托弗·里夫版的《超人》不仅启发她对《神奇女侠》的创作,更深深激励她决定以电影为志业。我们能在《神奇女侠》发现更多里夫版《超人》的影响轨迹,或者保守地说,一些近似的共通点。
黛安娜和《超人2》的克拉克同样为爱舍弃了力量,享受了一小段时间的两人世界,但无奈身负重责的黛安娜,在重拾力量的同时也得舍弃爱情,克拉克在《超人2》也做出了类似抉择。
《超人2》元首权力被移转给反派的桥段,在此也重新扮演,麦克斯·洛德如当年的萨德将军闯进白宫,让总统屈服于他;即使不提上述举例的情节,光是看黛安娜穿梭在80年代的都会景观来去无影的行侠仗义,便已极有里夫版《超人》的既视感。
回归前头所述,《神奇女侠》的确称不上是执行度完善的一次任性,派蒂·杰金斯大胆尝试在一个娱乐大片的框框里讲一个危机感、任务性相对较低的故事,是很冒险的策略。
第一部是单线直球的英雄旅程,是普遍接受度高的公式,《神奇女侠》则和往常的双反派制英雄片不同,它几乎将反派也当成了主角,拆成三条主线同步推演,而且三条主线虽有联系,但无紧扣的交部,这大幅减低了黛安娜、芭芭拉、麦克斯·洛德三人的交锋张力。
《神奇女侠》更像是同时说了三个故事,而不是用三个角色说一个故事,他们三人有各自的旅程,各自的心魔,只是刚好被同一颗许愿石操控着命运,剧中发生的灾难看似浩大,但无直接的二元对立,每个角色都被无形的力量所支配,缺少相互抗衡的清楚机制,使得电影难免显得松散。
《蝙蝠侠归来》是绝佳范例,企鹅人、猫女、蝙蝠侠、马克斯·史勒克各有饱满的人物曲线,交织着复杂但深刻的敌对冲突,整部电影塞进多达三个反派,却未见凌乱。
《神奇女侠》借「追求欲望」让各角的境遇相呼应,《蝙蝠侠归来》以「怪物本色」形塑各角的悲剧性,两片有其规模相近的野心,只可惜完成度不在同个水平。
我欣赏《神奇女侠》企图呈现的愿景,但严格说起来,目前的两部都不是我的菜,它们的结论总是很说教,有股很倒胃口的天真正能量。
好莱坞电影很多固然都存有说教意味,但大部分都懂得修饰口吻,让观众能够不厌其烦地一再消化大同小异的观点,《神奇女侠》系列却总是直白得令人尴尬,《神奇女侠》在已难使观众聚焦的情况下依然在最后给出直白说教的结论,应该只会降低观众接收这个结论的意愿(至少我个人是被降低了)。
但我觉得对整部片更扣分的,其实是盖尔·加朵。如果神奇女侠不是盖尔·加朵,我会更喜欢这部电影,她很漂亮,但真的不太会演戏,偏偏这部文戏又多,看得出来她扛得很勉强。
我始终认为加朵不是一个很成功的选角,她只有外貌和气质合适,但论演技,根本无法承担如此重要的指标性人物,要摆弄帅气的武打英姿、自信开朗的样态、或是那凡人难以招架的灿烂笑颜,她绰绰有余,一旦要处理细腻的情感戏,则完全藏不了拙。
盖尔·加朵在《神奇女侠》几场必须展露悲伤、愧疚、无力等情绪的重点戏,带给我的只有满满的挫折感,我挫折于无法通过她的表演进入那几场戏的情绪。
《神奇女侠》继续证明了她还不是一名足够灵敏的演员,和史蒂夫最后的道别、苦劝麦克斯·洛德放下屠刀等重要时刻,都很需要倚靠演员支撑,但每当画面转到加朵,我的情绪就断了,无论场面调度得再好,与她对戏的演员多么给力,加朵的表演往往都会扼杀了该场戏本该更趋近完美的机会。
对我来说,加朵的美貌不足以遮丑她的演技,所以你跟我说她接下来要演《埃及艳后》?我心里只有傻眼二字,撇开种族方面的争议,单论实力,我无法相信她撑得起这个角色、撑得起这种大戏。
空有明星魅力的盖尔·加朵稳不住场子,定位有如米歇尔·菲佛版猫女+性转版电光人的克里斯汀·韦格,于是最终,焦点全落在了光芒万丈的佩德罗·帕斯卡身上,这部应该改叫《麦克斯·洛德》才对。
他几乎要比加朵更像主角,他的故事线也更切中全片要脉,外加此角随时处在精神高亢或极度焦虑的状态,佩德罗表演的力度自然也比其他人都要更激烈、更引人注目。
不知华纳兄弟有无考虑过金·凯瑞来扮大反派麦克斯·洛德,不只是因为该角演来浮夸,更是因为麦克斯·洛德的遭遇像极了《冒牌天神》的布鲁斯。
两人都希望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结果成了能够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全能之神,对凡人许下的心愿皆有求必应;而他俩在世间最珍惜的骨肉或爱人,恰巧最后也是他俩放弃神力、让一切归于原状的契机。
黛安娜劝说麦克斯·洛德收回心愿的那刻,援引《蝙蝠侠对超人:正义黎明》的「美丽谎言」一曲戳破欲望所编织的谎言,既惊喜又适切。
被仇恨与偏执蒙蔽双眼的布鲁斯变成受欲望奴役的麦克斯·洛德,唤醒布鲁斯的克拉克变成唤醒麦斯的黛安娜,需要被拯救的玛莎,则成了我们需要找回的面对事实之勇气。
整部《神奇女侠》,犹如不搞笑版的《冒牌天神》,只不过是多了一个会阻挠金·凯瑞随便让人中乐透头奖的神奇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