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秀珍的一双儿女双双考上大学后，身边的亲戚朋友都在夸秀珍两口子教子有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高振华那几天有多高兴。
光是做升学酒就做了二十多桌。
高振华不比秀珍，一出生就有好的家境。
他是山东一个农村的犄角旮旯里长大的，家里四个姐弟，高振华排行老三。
他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其他兄弟姐妹都是早早就辍了学，只有他一个人克服了重重困难，走出了大山，那时候，他就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知识改变命运。
后来认识了城里姑娘秀珍，虽然结了婚，但是高振华知道，秀珍的亲戚其实是看不上自己的。
直到一对龙凤胎出生后，他左右手各抱一个，发誓要把他们培养成才。
20年后，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孩子没白养，给他老高家，长脸了！
02
高振华迫不及待的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自己在农村里的母亲听。
只是母亲一直在电话那边说“啊？三娃儿，你说大点声，我耳朵不行喽！”
高振华不难想象出，他那鬓边已经发白的老母亲，为了听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努力的把耳朵凑到听筒旁的样子。
一想到这一幕，他作为子女，深感痛心。
自从去年父亲去世后，母亲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自己这一年忙着孩子们高考的事情，不能两边兼顾，忽略了母亲。
现在想想，真的是不应该。
老家的房子没有搞装修，一下雨就漏水，母亲再继续住下去，又孤独又不安全。
过了几天，高振华把兄弟姐妹四个凑在了一起，他打算跟几个人一起商量，要怎么安置母亲。
他的上面还有一个大姐，一个二哥，最小的是四弟。
二哥说要把母亲送进养老院，高振华坚决不同意，又不是没有子女，生了四个还要送进养老院，母亲知道后，该有多心寒。
最后，四个人敲定，说是在每个人家里轮流住上三个月，轮着照料。
03
日子也平静的过了一年多。
高振华和秀珍的一双儿女去了外地读书，平时也不能经常回来，家里一下子冷清了好多。
只有母亲过来住的那几个月，才算是热闹了一点。
本来在自己家好好的，可是他把母亲送到四弟家那边，不过半个月，就出事了。
母亲在家无端呕血，还呼吸困难。
四弟两口子医院送，做CT一检查，说是尿*症。
医院的高振华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黑，一米八几的大个差点晕翻过去。
怎么就得了这么个病呢？
怕是误检，医院，都是同样的结果。
辛辛苦苦了一辈子，福也没享几年，老天爷真是不公平。
那几天，高振华一下子就憔悴了下来，医院看不见的角落里抹眼泪。
他心疼呀。
记得小时候，家里四个小孩，一共六张嘴，嘴巴一闭一张就是要吃东西，父亲做的是体力活，饿不得，口粮都是从母亲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还有他上大学的时候，上的是民办大学，学费贵，家里种了一年的农作物全卖了也就勉强能交个学费，当时他都想着不去读了，是母亲一巴掌拍醒了他“家里再穷也得供着你！”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他的父亲已经走了，偏偏母亲又得了病，真是造化弄人。
尿*症患者一般是边等肾源一边做血液透析。
高振华得知直系亲属间可以捐赠，悲痛之余，他立马就振作起来，和姐弟四个做了配型。
结果出来高振华跟他和二哥都配对成功，四个人当中有两个，千分之二的几率，这已经是不幸当中的万幸。
高振华和二哥都可以给母亲捐肾。
可是谁来捐呢，这个问题犯了难。
04
人性总是自私的。
如果只是高振华或者是二哥其中一个人配型成功，那没有办法，必须捐。
现在两个人都配型成功，到底谁来捐这个肾，几家人凑在一起商量这个事。
知道自己配型成功后，高振华是高兴的。
可是秀珍担心捐肾会对以后的生活造成影响，不想让自己老公捐。
跟二哥一家也是各执一词，闹得有些难看。
过程中高振华铁青着个脸，没有说一句话。
他看着二哥因为跟自己老婆争执中红透的脖子，觉得有些讽刺。
他不是不愿意捐肾，之所以不说话，就是想看看二哥的态度。
结果真是让人心寒。
在二哥的唾沫星子快要飞到高振华脸上的那一刻，他说了一句“我来捐吧！”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高振华又说“别吵了，我来吧，二哥身体没我结实，还是我来吧！”
一句话，给了二哥一个台阶。
二哥见此，急忙说“对对对，三娃儿身体比我好，还是他来吧！”
整个房间里顿时没了声音，一大家子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秀珍一个人，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用力的拧了一下高振华的腱子肉。
05
其实秀珍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她就是气不过，同样是别人的儿子，凭啥什么都要她老公来出头。
回家后，她也为此跟高振华吵了一架，捐肾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高振华才40多岁，秀珍不得不为他以后考虑。
和兄弟在一起要吵，回来了还要跟老婆吵，高振华没了耐心。
“那是生我养我的亲妈！我不救她难道要看着她去死吗？！”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这些日子忙前忙后，每次陪母亲去透析，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他就痛心，他觉得秀珍根本就不懂母亲对于他的意义。
“别人不知道，你得懂我呀！”
“秀珍，咱们结婚20年了，小时候我是怎么过来的，你不是不知道。”
“我得救我妈呀！秀珍，我得救她呀！”
高振华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秀珍听着这些话真觉得不是滋味，她本意也不是不让高振华捐这个肾啊，现在弄的她才是个罪人一样。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啥呀，捐吧！”
秀珍松了口，终于同意了。
06
说高振华母亲不幸吧，她又是幸运的。
无数尿*症患者排着长龙就为了等那一个肾源，这边她不用等马上就可以换肾。
上天给人关了一道门，就会给她开一扇窗。
手术很成功。
母亲还得在ICU躺着，观察术后排异的情况。
高振华在秀珍的精心照料下，恢复的很快，一个星期多就出院了。
至于手术费，二十多万。
本来姐弟四人说好的一起承担，但是高振华的四弟家里条件没有其他兄弟好，捉襟见肘的，一时间也拿不出那么多钱。
高振华正好手上有点闲钱，就跟秀珍商量着，先帮四弟垫上，等之后有钱了再还给他。
兄弟之间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
高振华在这几个中间，发展的最好，家里也最有钱，平时帮衬家里也最多。
可大姐和二哥知道后，不乐意了，觉得自己的家里也就比四弟好上那么一点，比起高振华差多了，都不愿意平分。
高振华没办法，只好一个人承担了三分之二的手术费。
07
毕竟生了一场大病，虽然说换了个肾，但是母亲的术后康复，还有日常护理也是马虎不得的。
姐弟几个人平时都要上班，有的要忙农活，医院两头跑，太累人了，时间根本就不够。
于是就打算请个护工，医院照料母亲。
护工是大姐找来的，说是她村上的，四十多岁，看着还挺精明。
本来以为是熟人，还放心一点。
可正因为是熟人，价格谈的少了，这护工嘴巴上不说，心里却装着不满呢。
平时偷懒不说，还老是动不动就欺负母亲，亲戚送来的水果还有吃的，大部分都进了护工的肚子。
高振华的母亲善良了一辈子，想着这人还是她大女儿认识的，就没有跟他们说这个事。
还是那天秀珍单位里调休，想着给婆婆送顿饭，站在病房门口看见了护工给母亲换东西的时候，动作粗鲁，还推搡人，他们这才发现这个护工不是个善类。
秀珍当即就呵斥了这个护工，一个电医院。
他拿自己的肾救回来的母亲，是给别人欺负的？
高振华一肚子的火气都撒在了大姐身上，人是她请过来的，不找她找谁？
大姐说不过高振华两口子，自知理亏，给人结了半个月工资，就把人赶走了。
经过这件事，高振华也不敢再相信护工，还是觉得家里人照顾母亲才放心，就紧急召开了家庭会议。
他以为姐弟几个人都会同意，没想到首先反对的就是大姐。
说平时自己照顾两个孙子就够忙得了，哪还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照顾母亲，还说这次这个护工只是个意外，再找一个不就好了。
其次是二哥，也说自己平时要干农活，忙得很，这两人的意思就是嫌照顾病人麻烦，不愿意亲力亲为呗。
一母同胞，高振华怎么会不懂自己的哥哥姐姐在想什么，他有点心寒，肾他也捐了，钱他也出了，四个子女还看不了一个人？他就不信这个邪了！
同意一起照顾母亲的只有四弟，高振华对大姐二哥也没报什么希望，只说让他们该出钱还是得出，由自己和四弟照料母亲。
四弟知道自己手术费的钱没出，所以在照顾母亲这个事情上，还算是尽心尽力。
高医院的时候，四弟都已经坐在那好一阵了。
高振华有些欣慰，唯独他这个四弟还算懂事一点。
08
一个月后，母亲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也出院了。
这段时间几个孩子谁照顾自己尽心尽力，谁怕惹得一身骚，她心里跟明镜似的。
所以老大跟老二家，那之后她都不大乐意去了。
09
再后来就是高振华的一双儿女大学毕业，双双回了山东发展。
母亲生病这事也过去了好几年，这几年母亲身体健康，没什么毛病，吃嘛嘛香。
高振华看着自己的儿女都有出息了，母亲也身体健康，不知道有多高兴。
这几年老家的房子还有田地也空着，母亲觉得自己也不会再回去住了，就打算把这下东西都卖了，也卖了10多万块钱。
她说把这钱分一分，大姐二哥一人就给了一万块，其他的都给了高振华和四弟。
凭什么弟弟的比他们多？
他们不干了，找过来吵架，说母亲偏心，那架势，像是不说清楚就要把生他养他的母亲撕碎吞入腹中一样。
母亲看着自己这两个孩子，叹了口气。
她先是看向大姐“97年，你男人在外面跟人打架，人家要赔钱，我贴了1万。”
又看向二哥“03年你结婚，要自己建房子，我把家里所有的存款给了你。”
“这些年，我跟你爸挣得钱都花在了你们两个身上。”
“老三老四心疼我们，从成家后就没找我们拿过钱。”
“特别是老四，过得再不好也没找我开过口！”
“老三这些年打回来的钱，我几时存起来了，都给了你们。”
“现在就这10多万块钱，我要多分给他们，你们有意见，可以，先把这些年我补贴给你们的，都还回来，我自然会一视同仁。”
母亲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她把这些年的种种都一一陈列了出来。
都说养儿防老，其实哪个做母亲的不是操心到老。
孩子再不听话那也是自己生出来的呀。
10
听完母亲的话，大姐二哥都有些羞愧。
仔细想想自己确实这些年一直都在问家里要钱，分家产这个事，他们也不敢再说了，怕母亲真的会让他们还钱。
为了一点钱就能把自己的亲生母亲逼成这样，高振华算是彻底对自己的大姐二哥失望了。
他把母亲从二哥家接回了自己家里，并表示以后母亲只会在自己跟四弟家走动，至于他们，只需要每个月按时给钱就好了。
大姐二哥理亏，不敢说什么，心里也乐得这样，也同意了。
之后母亲就每半年在老三老四家里轮着待。
在高振华家的时候，秀珍也会尽心照顾自己的婆婆。
高振华也发誓，一定会让自己的老母亲安享晚年。
全文完
柚子妈：作家，婚姻家庭情感专家。善用不絮叨，不煽情，犀利的文风，将情感婚姻家庭剖析得淋漓尽致。个人